“时间不多了。”

阿紫捏着马缰绳，面无表情的把烦躁的马匹牵过来，抬手给了这畜生一鞭子。那马儿一阵惨烈的嘶鸣，拖着马车，咯咯吱吱的跑了出去。在一阵粗糙的拖拽声中，马车的车轮发出了沉重的声音。御魂透过马车的车帘子，看到了外面的情景：那是夜里的星宿海，月光幽幽的照在阿紫的双眼，反射出两道微微的柔光。月冷酷而明亮，同这星宿海的无数湖泊一样缄默不语。这份沉默附着在了御魂的身上，就像清冷的月为她洒下了银光。沉静的月华照在大地上，湖泊似乎凝固成了玻璃，整个大地覆满了月光凝成的霜。夜如寒月，月如寒霜。

阿紫能从御魂的身上感受到一种阴郁的气息。仿佛她的气质在一夜之间就改变了。不，这种阴郁感在以前只是若有若无，像风一样虚无缥缈，如同错觉一般，而如今，却好像凝成了实体一样令人发寒。在御魂探望过钟瑶思后，这种阴郁感让她越来越喘不过气了。马车吱吱呀呀，沿着走了千百年的茶马古道前进。偶尔遇上行人客商，阿紫就会停下来询问附近的路况，还有官府以及武林门派的动向。她没得到什么坏消息。也没有说哪里的商人遭到了袭击，又或是什么匪徒截断了道路。星宿海一如既往的沉默着，散着令人安心的月华。

(资料图)

但对于阿紫来说就不是这样了。她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。

她是全无心肝到了极致的人。但不代表她愚蠢而不知思考。她一旦认真起来，动起脑子，就能拥有常人全然不具备的机警与敏锐。

“御魂。”阿紫回过头来，试图和御魂搭话。“没想到大师姐也是大理人。”

御魂听到了这个“也”字，而阿紫又自顾自地往下说。“反正我也要去大理……那里对我也很重要。就向着南边去吧，不要回头了。星宿海再美也不适合你。”

“是啊。”御魂顿了顿。“我早晚会让它美的更接近它该有的样子。”

阿紫抿了抿嘴。

“我知道你想给大师姐报仇啦。”阿紫又给了那可怜马儿一鞭。“但至少你要先胜得过我吧？现在你我都是亡命之人，唇亡齿寒，害死你也对我无益，因此我就对你推心置腹好了。前几日晚上师父召见了我。那天他把我抱在怀里，从我的脸摸到胸脯，再从胸脯摸到腿间。所以我就偷走了师父的神木王鼎。其实我现在已经后悔啦——但是这小鼎比他的命根子还重要，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？”阿紫听到御魂嘀咕了一句好像是“炼铜癖真恶心”这样的话，但她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，什么铜矿？铜矿和丁春秋有什么关系？阿紫懒得再去想这些了。“在我还小的时候，师兄有一回抓过来一个道士。嗯，他说他是紫虚观的人，姓布，名叫恩亚。听起来像是个胡人的名字对吧？所以我根本就不信他是真道士。那天我负责看守他，这牛鼻子苦苦哀求我将他放走。我便反问他，你有什么可以给我的？他说，他会帮我占卜。预言我的未来。我就让他说了。

他说，我这辈子会遇到三个对我十分重要的人。一个人会被利箭穿胸，刺破心脉而死，一个人会被挖去双眼，坠落深谷，万石穿身而死，还有一个会被施以剧毒，折磨数十日而死。”

“这道士真是个怪人。那你把她放走了吗？”御魂奇道。

“嘻嘻，我当时听完很不高兴，就把他丢去喂毒虫了，他呻吟了足足两天才死。但是我猜现在已经有一个预言应验了。御魂师妹，你觉得你会是被一箭射死的那个，还是被挖掉眼睛的那个？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我是说，你有没有想过杀掉丁春秋有多难？”

然后阿紫就能听出御魂话里的不耐烦了。毕竟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，她就一直在泼御魂的冷水，并且眼睁睁地看着御魂的态度越来越糟糕，情绪越来越失控。特别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丁春秋是多么可怕的一大魔头时，御魂的愤怒就会奔涌而出，让她身上阴郁的气息愈发浓厚，压得阿紫喘不过气。而阿紫却渐渐也有点弄不清自己的意图了。御魂师妹的确称得上是天才，假以时日，说不定还真有超越丁春秋的可能。她也巴不得御魂突然实力暴涨，变成了天下第一剧毒奇女子，然后把师父也赶紧宰了，这样他的神木王鼎和化功大法就归了自己所有。因此这番话大概也有激将的意图在。然而，她也不希望御魂就这么轻易的死掉，所以才如此喋喋不休的劝告。这不单单是现在二人的利益关系，也有那么一点感情的因素在。阿紫思来想去，觉得自己现在连自己的意图都弄不清，那就不要再随便说些什么好。因此突然沉默不语，放弃了劝说的举动。

而短暂的沉默后，御魂又突然道。

“我这些天想了很多……很多事情。我发现我根本放不下。我还在东瀛的时候就是这样了。即使我想放下什么往事，将它彻底封印在我的记忆深处，它也会在某一天，从某个我未能察觉的间隙中重生。所以，此事一定要做个了断。

至于预言……”

她摇了摇头。

“当初，我是会成为毁灭神滨的存在……神滨是我出生的城市。我相信这个命运，因为这个东西，它背后的因果远远比什么牛鼻子老道要厉害得多，简直是神明一样的存在。而在命运真的要为我带来毁灭时，我反抗了。很幸运，我的城市逃过了几次大劫，虽然折损不少，但还是矗立在东瀛的海边。

而且，阿紫。”

“哎？”

“如果你只是想借预言来劝我，而非真的相信它，那你以后也不要相信。而如果你真的这么相信那个预言……你觉得你身边一定还会有什么人要死掉的话，那剩下的两个人就是我和丁春秋。我会亲手将丁春秋的眼睛挖掉，再把他丢下深谷活活摔死，然后再拿起弓箭，刺入自己的心脏。”

“噗。你不要指望我为你收尸哦。”阿紫突然笑了起来。天渐渐亮了起来，晨曦在她俏丽的脸上留下了好看的光影。“我会把你的身子搜刮一通，然后也丢到山崖里，这样你死后就会阴魂不散，再杀丁春秋一次，以免那老怪半夜找我寻仇。”

“或许没有那种机会吧。”

“难不成你的魂儿顺着风，就一直飘到东瀛去了？”阿紫笑道。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就在这个时候，一阵燃烧声传到了二人的耳畔。

在二人身后的不远处，有一股漆黑的烟柱缓缓升腾着。那是另外一个车队，不知遭到了什么人的袭击。似乎隐隐约约的有吆喝与惨呼声传来。

“我的师兄们都是这种作风。我们躲到林子里去。”阿紫头也不回的说着，从马车上跳了下去。御魂也随即下车。阿紫又给了那马儿一鞭。“嘻嘻，快跑吧！别让它们追上你！”